走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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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了
陸錫所謂的麻煩, 是指之後與高麗打交道。
就像他當年不遠萬裏去氐羌算賬，砍掉氐羌王的腦袋那樣。
只是，高麗比氐羌要難對付的多, 戚承彥也不是氐羌王那樣的廢物。
陸錫對自己屬下說了句：“去跟著, 如果時機合適，直接動手。”
沈惻這時開口：“恐怕是不會有時機了, 既然他選擇往高麗逃竄, 想來安州有他的安排和接應。”
暗門去了一部分人。
陸錫打算回去接上蘇錦書, 時間已經不多了。
他在回程的路上，碰到了蘇錦書派來送信的人。
信中說她細細說明了雪芝爺爺的故事, 令陸錫覺得有些恍惚, 最近好像行了大運, 各種好消息都接二連三的砸了下來。
盡管身上背了一堆麻煩, 但他現在心情還不算糟糕。
蘇錦書想查雪芝家的這場人命官司, 可惜並不順利，當地的縣官不知為何, 態度十分敷衍, 不肯認真辦事，可惡至極。
蘇錦書氣性上來，溫和的周旋了兩天沒結果, 不配合的一律按從犯處理，當場便把人給扣了, 烏紗帽也摘了, 怠慢的人這才知道怕，開始老老實實辦正事。
其實, 這件事並沒有蘇錦書想象中的棘手，暗門的人默不作聲忙活了幾天, 即便沒有人牽頭，也展現出的驚人的素質和效率，在第三天雪芝爺爺棺槨下葬的t那天夜裏，他們逮住了一個趁亂準備溜走的中年漢子。
他們抓住人以後，沒有立刻聲張，而是秘密審了一晚，等到天亮時分，呈上了新鮮的供詞。
蘇錦書只是淺眠了兩個時辰，醒來時還懨懨的，便忽然被告知，人抓住了。
她表情逐漸轉懵，攪著一碗粥，問：“怎麽抓住的？什麽時候？是誰？人呢？”
暗門的一個屬下站在門外回話，條理清晰道：“昨天夜裏，雪芝爺爺下葬，按禮數族人們都要到場拜一拜，那人想到趁亂離開，被我們攔下了。是同族的人，那漢子平日與雪芝家裏關系還算親厚，所以才有下手的機會。”
蘇錦書認認真真的翻看手裏這份供詞。
前因後果都在裏頭了。
他說，兩三年前，山裏來了外姓的年輕人，是慕名而來求雪芝爺爺解毒救命的。那人在山上呆了一段時日，正好他們有個到了適嫁年紀的姑娘，兩個年輕人相處了幾天，互生情愫。待雪芝的爺爺研制出解毒方子，那人離開後不久，便請人回來提親，娶走了他家的女兒。
關鍵問題就出在這一嫁一娶上。
口供上說，他的女兒出嫁之後，便斷了音訊，連家書都沒寄過一封，他實在牽掛，忍不住去了女兒遠嫁的地方探望。
這一探望，簡直令他是肝腸寸斷。他的女兒自嫁過去開始，便被囚禁虐待，身上纏著鐐銬，關在暗無天日的密室裏受苦。他那體性溫和的女婿也撕開了偽裝的外皮，露出了禽獸不如的真實面目。
原來那年輕人娶妻目的就是威脅控制岳丈大人。
他被要求回到山裏做女婿的眼線，時刻盯著雪芝一家，尤其是雪芝爺爺，一旦與外族之人接觸，立即動手殺了他。
蘇錦書道：“我猜的沒錯，背後的人不想讓方子被別人知道，倘若老爺子一輩子躲在這山裏，深居簡出，與世隔絕，倒是能保住一命……”她最後說：“我不該來的。”
——“怎麽就不該來了？誰惹你不高興了？”
忽然飄進來的聲音令整個院子裏的人都是一驚。
尤其那位暗門的兄弟簡直渾身汗毛直立，一回頭，陸錫正站在院子的一株矮松旁。
他是自己一個人先趕上來的，隨從和下屬都被他遠遠甩在身後，就連神鳧都沒跟得上他風一般的速度。
他一進門就聽見了這樣一句話。
眾人讓開，他看到了檻內坐在圈椅上的蘇錦書。
她的坐姿越來越種端莊持重的樣子，同樣也散著一股並不明顯的肅然之意。
陸錫對上她那平靜無波的目光，眼中的笑意也漸漸散去了。
“出事了。”他直接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蘇錦書將那份口供交給了暗門屬下，再轉交到陸錫的手中。
陸錫一邊一目十行的看，一邊聽屬下回稟，這件事不算覆雜，他馬上就明白了。
他靜靜地望著蘇錦書，伺候的人都知趣的退下了，院子裏有一座五尺多高奇形怪狀的冰，那是他離開前留下的，原想雕一個細致的人，卻沒來得及動手就忙著辦事去了，而今這塊冰仍杵在院子裏，只是落了幾層雪，樣子變得更嶙峋了。
陸錫：“你在怪罪自己？”
蘇錦書道：“人非草木，這樣的事，如何無動於衷。”
縱然雪芝一家本就身陷險境，但她的到來，卷起了一場風暴，最終迫使玉碎。
陸錫現在看著她也快要碎了。
他上前彎下身把蘇錦書攬到懷裏，緊緊貼著她冰涼纖瘦的身體，揉著她的後頸，道：“這件事的覆雜程度不是你一個人能扛起的，告訴你一件事，我此去安州，也得到了一張方子，可解你的毒。世上哪來數不盡的方子，左一張右一張都能解你的毒，想來，這方子應當就是當年出自雪芝爺爺之手。”
蘇錦書眼神微東，從他懷中掙脫出來：“這是……什麽意思？”
陸錫告訴她：“意思是，這不僅是雪芝爺爺一條命，還有更多的人命藏在你看不見的地方。”他摸了摸蘇錦書的鬢發，道：“我們回去吧。”
他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京。
害死雪芝爺爺兇手將會被他們押回京城，牽扯到紫微道的案子都不可輕縱，陸錫已經派人去找當年那個年輕人了。
雪芝註意到河對岸的動靜，入夜之前，她來了一趟。爺爺的死讓她傷心了好幾天，氣色和精神都不太好，她隔著矮墻，遞了一個紙包給她，說：“這是我爺爺為你準備的藥，可惜只有一小半，更可惜，他沒有留下方子……抱歉。”
蘇錦書雙手接過藥包，道：“你不該說抱歉的，是我該向你道歉。”
兩個女子互相對望了很久，最終雪芝一低頭，沈默著離開了。
蘇錦書踏上了回京的路。
經過了一段冰封不好走的山路之後，他們上了官道換了馬車。
蘇錦書靠在車壁上休息，陸錫則研究那張費了大周折換回來的方子。
陸錫已經可以確認，他從戚承彥手中得到的方子，就是雪芝爺爺留下的，其中好幾味藥，都已經被精準的按照用量配好，送到了蘇錦書的手上。
他撂下方子，敲著膝頭，看向窗外。
蘇錦書睜開眼，瞧著他這明顯不耐的動作，忽然開口，問了句：“很麻煩？”
陸錫合上了窗，道：“就目前的線索來看，我懷疑紫微道內部早就分了派系，也就是內訌。一派是沿襲了最初的傳統，用特制的毒對屬下進行掌控，另一派則私下找到了解毒的方式，逐漸滲透瓦解另一派的絕對控制，戚承彥既然有這張方子，他的勢力應該是後者。”
好像從這一刻起，陸錫一反常態，沒有習慣性的隱瞞、糊弄。
蘇錦書只要肯張嘴問，就能從他那裏獲得許多隱秘的真相和實話。
陸錫伸手，用小指一勾她的頭發，道：“我在邊境一時疏忽，放跑了戚承彥，讓他逃進了高麗境內，所以，我必須親自去把他抓回來，或者殺死，以彌補過失。”
當日他雖然派出了一部分人尾隨戚承彥入了高麗，但戚承彥真的提前在安州設下了布置，高麗人秘密接應，暗門已遺失了他的行蹤。
蘇錦書看向小幾上的方子，輕輕一笑：“是為了這個嗎？”
沒有人能再輕易糊弄的了她。
陸錫沒說話。
蘇錦書唇角一抿，那其實是個很委屈的表情，但不過一瞬間，便被收回去了，她再開口時，嗓子有些澀，還有些疼，她知道，這是強忍著哭腔的感覺。她問：“你是不是把我送回京城就要走了？”
陸錫沈默的一點頭。
他甚至不能等著她服下解毒的藥，徹底脫離痛苦。
良久，蘇錦書才說了句：“去吧。”
她從自己荷包裏取出那兩枚玉環，拼在一起對比了一番，把從皇上那裏得來的那一枚系在了陸錫的腰上，說：“你會平安的，我等著你。”
陸錫撐著車壁，就在這狹小的空間裏，吻上了她。
他們都沒有多麽激烈的動作，如安靜的流水一般，互相流淌在對方的心上。
告別之前，每一絲溫存都是值得反覆體味並珍視的。
馬車徑直回了晚香別院。
毓王府的人馬盡數被調來了這裏，守住了整個別院，陸錫進京面聖，果然，皇上當即便下了密旨，不容許有任何耽擱，他領了命，即刻便要暗中前往高麗，解決他遺留的麻煩。
夜風中，他縱馬經過晚香別院，在門口停了一瞬，見到了一抹青綠的裙裳飛奔而出，站在影壁下，望著他。
她好像許久沒有穿過這顏色的裙子了，讓陸錫一瞬間回憶起當初蓮沼鎮上清新可人的小荷葉精。
那高高旋起來的裙擺，至今都沒在他的心裏落地。
“走了。”他對著夜色說了這麽一句。
影壁下的蘇錦書朝他晃了晃手。
神鳧長嘶一聲，轉身躍入了黑漆漆的山裏。
蘇錦書被程嬤嬤勸了回去。
初十了。
陸錫帶回來的那張方子早就交給了沈老先生。
宮裏的禦醫幾乎是用盡了一切手段，才勉強在月圓之前湊齊了藥材，配成了藥。
沈老先生親自來別院送藥，皇上也來了。
彼時蘇錦書正在配香。
配的是她最慣用的靈犀香，依舊加了很濃的蜜，沈沈的甜味溢滿了整個屋子。
皇上一身常服，站在門外時，蘇錦書還沒認出來，楞了t一會兒才忙走出門行禮。
皇上免了她禮，與她一起在屋裏煮了茶嘗新制的果子。
蘇錦書煮的是山楂茶，她最近忽然就莫名其妙愛上了這玩意兒。
皇上居然也不嫌棄。
廉價的山楂陳皮經由蘇錦書那不太熟練的手藝，煮出來的味道除了澀，還有種淡淡的焦味，皇上卻一口氣喝了好幾碗。
蘇錦書看的驚奇：“皇上喜歡這口味？”
皇上笑了笑：“這茶本就是朕喜歡喝的，當年——在毓王府的時候，到了秋冬，我便在湖中亭煮起這茶，毓王兄和王嫂在對弈，陸錫還是個小不點，在雪地裏滾了一身濕淋淋的跑來朕面前，討一晚熱茶暖身。”
蘇錦書隨著這話，想起了毓王府中的景致，自然而然也就描繪出了當年的景。
聽著就令人心向往之。
皇上又說道:“戚承彥以我朝重臣的身份，帶著他在紫微道的多年經營投奔高麗，是一件令人非常不安的事，所以朕不能等，陸錫身份特殊，他不僅是朕的心腹，更是朕的耳目，所以，朕需要他馬上行動，盡快將事情遏制在可控的範圍中。”
蘇錦書淺淺一笑：“我明白的，皇上，您不必解釋，他也不用解釋，我都明白的。”
皇上又多喝了幾杯茶，坐到了近黃昏的時候，沈老先生端上了藥，道：“此藥確實有解摧心毒的功效，但是用藥過於溫和，祛毒不徹底，郡主的情況又格外特殊，毒入血脈，比尋常更重些，陛下，您也要有個準備。”
蘇錦書接過碗，道了句：“有勞老先生。”
然後一飲而盡。
皇上寬袖一拂，在桌上留下了一個鉗百寶的紫檀盒子。
這個小盒子，蘇錦書眼熟的很，他們出發去極北的時候，陸錫就把它貼身帶在身邊。
蘇錦書手指一挑，打開盒子，裏面是一枚透著異香的藥丸。
她終於從皇上這裏得知這救命良藥的來歷：“龜息丸，服下之後，可令你的心脈盡可能的趨於徑直，身體的一切損耗的都會慢下來，你也許會陷入一段時間的沈睡，若這藥不湊效，這就是轉圜的機會。”
蘇錦書指尖輕輕撫過：“原來是它啊，多謝陛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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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錫對自己屬下說了句：“去跟著, 如果時機合適，直接動手。”
沈惻這時開口：“恐怕是不會有時機了, 既然他選擇往高麗逃竄, 想來安州有他的安排和接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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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錦書氣性上來，溫和的周旋了兩天沒結果, 不配合的一律按從犯處理，當場便把人給扣了, 烏紗帽也摘了, 怠慢的人這才知道怕，開始老老實實辦正事。
其實, 這件事並沒有蘇錦書想象中的棘手，暗門的人默不作聲忙活了幾天, 即便沒有人牽頭，也展現出的驚人的素質和效率，在第三天雪芝爺爺棺槨下葬的t那天夜裏，他們逮住了一個趁亂準備溜走的中年漢子。
他們抓住人以後，沒有立刻聲張，而是秘密審了一晚，等到天亮時分，呈上了新鮮的供詞。
蘇錦書只是淺眠了兩個時辰，醒來時還懨懨的，便忽然被告知，人抓住了。
她表情逐漸轉懵，攪著一碗粥，問：“怎麽抓住的？什麽時候？是誰？人呢？”
暗門的一個屬下站在門外回話，條理清晰道：“昨天夜裏，雪芝爺爺下葬，按禮數族人們都要到場拜一拜，那人想到趁亂離開，被我們攔下了。是同族的人，那漢子平日與雪芝家裏關系還算親厚，所以才有下手的機會。”
蘇錦書認認真真的翻看手裏這份供詞。
前因後果都在裏頭了。
他說，兩三年前，山裏來了外姓的年輕人，是慕名而來求雪芝爺爺解毒救命的。那人在山上呆了一段時日，正好他們有個到了適嫁年紀的姑娘，兩個年輕人相處了幾天，互生情愫。待雪芝的爺爺研制出解毒方子，那人離開後不久，便請人回來提親，娶走了他家的女兒。
關鍵問題就出在這一嫁一娶上。
口供上說，他的女兒出嫁之後，便斷了音訊，連家書都沒寄過一封，他實在牽掛，忍不住去了女兒遠嫁的地方探望。
這一探望，簡直令他是肝腸寸斷。他的女兒自嫁過去開始，便被囚禁虐待，身上纏著鐐銬，關在暗無天日的密室裏受苦。他那體性溫和的女婿也撕開了偽裝的外皮，露出了禽獸不如的真實面目。
原來那年輕人娶妻目的就是威脅控制岳丈大人。
他被要求回到山裏做女婿的眼線，時刻盯著雪芝一家，尤其是雪芝爺爺，一旦與外族之人接觸，立即動手殺了他。
蘇錦書道：“我猜的沒錯，背後的人不想讓方子被別人知道，倘若老爺子一輩子躲在這山裏，深居簡出，與世隔絕，倒是能保住一命……”她最後說：“我不該來的。”
——“怎麽就不該來了？誰惹你不高興了？”
忽然飄進來的聲音令整個院子裏的人都是一驚。
尤其那位暗門的兄弟簡直渾身汗毛直立，一回頭，陸錫正站在院子的一株矮松旁。
他是自己一個人先趕上來的，隨從和下屬都被他遠遠甩在身後，就連神鳧都沒跟得上他風一般的速度。
他一進門就聽見了這樣一句話。
眾人讓開，他看到了檻內坐在圈椅上的蘇錦書。
她的坐姿越來越種端莊持重的樣子，同樣也散著一股並不明顯的肅然之意。
陸錫對上她那平靜無波的目光，眼中的笑意也漸漸散去了。
“出事了。”他直接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蘇錦書將那份口供交給了暗門屬下，再轉交到陸錫的手中。
陸錫一邊一目十行的看，一邊聽屬下回稟，這件事不算覆雜，他馬上就明白了。
他靜靜地望著蘇錦書，伺候的人都知趣的退下了，院子裏有一座五尺多高奇形怪狀的冰，那是他離開前留下的，原想雕一個細致的人，卻沒來得及動手就忙著辦事去了，而今這塊冰仍杵在院子裏，只是落了幾層雪，樣子變得更嶙峋了。
陸錫：“你在怪罪自己？”
蘇錦書道：“人非草木，這樣的事，如何無動於衷。”
縱然雪芝一家本就身陷險境，但她的到來，卷起了一場風暴，最終迫使玉碎。
陸錫現在看著她也快要碎了。
他上前彎下身把蘇錦書攬到懷裏，緊緊貼著她冰涼纖瘦的身體，揉著她的後頸，道：“這件事的覆雜程度不是你一個人能扛起的，告訴你一件事，我此去安州，也得到了一張方子，可解你的毒。世上哪來數不盡的方子，左一張右一張都能解你的毒，想來，這方子應當就是當年出自雪芝爺爺之手。”
蘇錦書眼神微東，從他懷中掙脫出來：“這是……什麽意思？”
陸錫告訴她：“意思是，這不僅是雪芝爺爺一條命，還有更多的人命藏在你看不見的地方。”他摸了摸蘇錦書的鬢發，道：“我們回去吧。”
他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京。
害死雪芝爺爺兇手將會被他們押回京城，牽扯到紫微道的案子都不可輕縱，陸錫已經派人去找當年那個年輕人了。
雪芝註意到河對岸的動靜，入夜之前，她來了一趟。爺爺的死讓她傷心了好幾天，氣色和精神都不太好，她隔著矮墻，遞了一個紙包給她，說：“這是我爺爺為你準備的藥，可惜只有一小半，更可惜，他沒有留下方子……抱歉。”
蘇錦書雙手接過藥包，道：“你不該說抱歉的，是我該向你道歉。”
兩個女子互相對望了很久，最終雪芝一低頭，沈默著離開了。
蘇錦書踏上了回京的路。
經過了一段冰封不好走的山路之後，他們上了官道換了馬車。
蘇錦書靠在車壁上休息，陸錫則研究那張費了大周折換回來的方子。
陸錫已經可以確認，他從戚承彥手中得到的方子，就是雪芝爺爺留下的，其中好幾味藥，都已經被精準的按照用量配好，送到了蘇錦書的手上。
他撂下方子，敲著膝頭，看向窗外。
蘇錦書睜開眼，瞧著他這明顯不耐的動作，忽然開口，問了句：“很麻煩？”
陸錫合上了窗，道：“就目前的線索來看，我懷疑紫微道內部早就分了派系，也就是內訌。一派是沿襲了最初的傳統，用特制的毒對屬下進行掌控，另一派則私下找到了解毒的方式，逐漸滲透瓦解另一派的絕對控制，戚承彥既然有這張方子，他的勢力應該是後者。”
好像從這一刻起，陸錫一反常態，沒有習慣性的隱瞞、糊弄。
蘇錦書只要肯張嘴問，就能從他那裏獲得許多隱秘的真相和實話。
陸錫伸手，用小指一勾她的頭發，道：“我在邊境一時疏忽，放跑了戚承彥，讓他逃進了高麗境內，所以，我必須親自去把他抓回來，或者殺死，以彌補過失。”
當日他雖然派出了一部分人尾隨戚承彥入了高麗，但戚承彥真的提前在安州設下了布置，高麗人秘密接應，暗門已遺失了他的行蹤。
蘇錦書看向小幾上的方子，輕輕一笑：“是為了這個嗎？”
沒有人能再輕易糊弄的了她。
陸錫沒說話。
蘇錦書唇角一抿，那其實是個很委屈的表情，但不過一瞬間，便被收回去了，她再開口時，嗓子有些澀，還有些疼，她知道，這是強忍著哭腔的感覺。她問：“你是不是把我送回京城就要走了？”
陸錫沈默的一點頭。
他甚至不能等著她服下解毒的藥，徹底脫離痛苦。
良久，蘇錦書才說了句：“去吧。”
她從自己荷包裏取出那兩枚玉環，拼在一起對比了一番，把從皇上那裏得來的那一枚系在了陸錫的腰上，說：“你會平安的，我等著你。”
陸錫撐著車壁，就在這狹小的空間裏，吻上了她。
他們都沒有多麽激烈的動作，如安靜的流水一般，互相流淌在對方的心上。
告別之前，每一絲溫存都是值得反覆體味並珍視的。
馬車徑直回了晚香別院。
毓王府的人馬盡數被調來了這裏，守住了整個別院，陸錫進京面聖，果然，皇上當即便下了密旨，不容許有任何耽擱，他領了命，即刻便要暗中前往高麗，解決他遺留的麻煩。
夜風中，他縱馬經過晚香別院，在門口停了一瞬，見到了一抹青綠的裙裳飛奔而出，站在影壁下，望著他。
她好像許久沒有穿過這顏色的裙子了，讓陸錫一瞬間回憶起當初蓮沼鎮上清新可人的小荷葉精。
那高高旋起來的裙擺，至今都沒在他的心裏落地。
“走了。”他對著夜色說了這麽一句。
影壁下的蘇錦書朝他晃了晃手。
神鳧長嘶一聲，轉身躍入了黑漆漆的山裏。
蘇錦書被程嬤嬤勸了回去。
初十了。
陸錫帶回來的那張方子早就交給了沈老先生。
宮裏的禦醫幾乎是用盡了一切手段，才勉強在月圓之前湊齊了藥材，配成了藥。
沈老先生親自來別院送藥，皇上也來了。
彼時蘇錦書正在配香。
配的是她最慣用的靈犀香，依舊加了很濃的蜜，沈沈的甜味溢滿了整個屋子。
皇上一身常服，站在門外時，蘇錦書還沒認出來，楞了t一會兒才忙走出門行禮。
皇上免了她禮，與她一起在屋裏煮了茶嘗新制的果子。
蘇錦書煮的是山楂茶，她最近忽然就莫名其妙愛上了這玩意兒。
皇上居然也不嫌棄。
廉價的山楂陳皮經由蘇錦書那不太熟練的手藝，煮出來的味道除了澀，還有種淡淡的焦味，皇上卻一口氣喝了好幾碗。
蘇錦書看的驚奇：“皇上喜歡這口味？”
皇上笑了笑：“這茶本就是朕喜歡喝的，當年——在毓王府的時候，到了秋冬，我便在湖中亭煮起這茶，毓王兄和王嫂在對弈，陸錫還是個小不點，在雪地裏滾了一身濕淋淋的跑來朕面前，討一晚熱茶暖身。”
蘇錦書隨著這話，想起了毓王府中的景致，自然而然也就描繪出了當年的景。
聽著就令人心向往之。
皇上又說道:“戚承彥以我朝重臣的身份，帶著他在紫微道的多年經營投奔高麗，是一件令人非常不安的事，所以朕不能等，陸錫身份特殊，他不僅是朕的心腹，更是朕的耳目，所以，朕需要他馬上行動，盡快將事情遏制在可控的範圍中。”
蘇錦書淺淺一笑：“我明白的，皇上，您不必解釋，他也不用解釋，我都明白的。”
皇上又多喝了幾杯茶，坐到了近黃昏的時候，沈老先生端上了藥，道：“此藥確實有解摧心毒的功效，但是用藥過於溫和，祛毒不徹底，郡主的情況又格外特殊，毒入血脈，比尋常更重些，陛下，您也要有個準備。”
蘇錦書接過碗，道了句：“有勞老先生。”
然後一飲而盡。
皇上寬袖一拂，在桌上留下了一個鉗百寶的紫檀盒子。
這個小盒子，蘇錦書眼熟的很，他們出發去極北的時候，陸錫就把它貼身帶在身邊。
蘇錦書手指一挑，打開盒子，裏面是一枚透著異香的藥丸。
她終於從皇上這裏得知這救命良藥的來歷：“龜息丸，服下之後，可令你的心脈盡可能的趨於徑直，身體的一切損耗的都會慢下來，你也許會陷入一段時間的沈睡，若這藥不湊效，這就是轉圜的機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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